《无相劫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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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值江南雨季,接连的雨丝飘上十天半个月都没完,四杜山上到处是朦朦一片,山坳处连绵的竹林早已化作一团团涌动的绿,细密的雨脚落下来,像是浮动织银绿罗锦上游走的白针。
雨滴顺着檐瓦摔入门前的水沟里,啪挞作响。水沟内排水口处积了一圈油绿的苔藓,水下不去,已经逐渐淤上来了。又一滴雨欲从高处跌落,将将要砸到水面上,突然从窗内飞出一只铜盆,铮一声,恰好坐在了水沟上边,然后就是结结实实铛的一声,那颗雨就落进了盆中。
从那些微破旧的红木门框里走出一个人来,眼角上有细纹,但一双眼睛却如孩童般清澈,看着倒像是刚刚三十年岁的人,一袭黑衣,脑后乌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,她伸了个懒腰,也懒得去打理垂下的碎发,出了主屋便拐向了侧面的小柴火房里去了。
雨季天光亮得晚,关曦一觉醒来已是巳时,胃中空空,顾不得许多,随便扎了头发就要去寻点吃食。最近她在炼制一些丹药,其中一剂就需无根水,昨儿下午还记得的,一到睡前倒是忘了。今早起来听见檐漏声,才猛然想起。
还真应了薛湜那丫头的话,自己果然是一年比一年老了。
雨季到处都是湿哒哒一片,就连柴房里角落里堆的干柴也潮了,关曦点了半天也着不起火来,于是干脆作罢,从怀里掏出几张火符丢进灶里。
厨房靠墙的雕花的碗柜里还放着前天薛湜走前留的玉米面饼,关曦走过去,将上面倒扣的瓷碗翻开,里面还有三张半饼,那半张饼是她昨晚回来时太饿啃掉的,现在上面还有一圈牙印。
她捏出那半张饼,往嘴里塞,嚼了两口又想起薛湜说不让她吃凉食,于是又放了回去,将这三张半饼又倒进了火上的蒸屉里。
水汽氤氲,关曦靠在灶台边等,透过木窗望出去,对面的竹林越发青翠起来,雨打竹叶的簌簌声也穿过屋前的鹅卵石坪地,从窗户挤了进来。
没等上多久,关曦估摸着差不多了,就收了火,掀开竹编笼屉盖,直接用手将玉米饼拿出来。随便吹了两口,就往嘴里递,一咬下去,里边还是冷的。
这没多大点事,关曦吃得津津有味,只要自己确实重新热了一下就行。
等到关曦将屉里的玉米饼全都吃完,手一挥盖了个净尘诀到笼屉上就出了厨房。
眼下是五月十三,离薛湜的生辰还有半个多月。也就是说还有半个多月,那丫头又要经历一次借尸续命。从薛湜十岁起,关曦便不再将这些命格相似的新鲜尸体丢到她眼前,关曦完全做了撒手掌柜,只是教了薛湜方法以及需要注意的细节。
但面上是这样,其实心里还是放心不下,于是也总是暗暗关注着,不过这次,却还没听见什么动静。
她在檐廊下转悠了几圈,又回了屋子,从卧房内的衣橱里取出一件红色长衫,细细熨了换上。又坐在窗前的妆台上,对着铜镜将发丝一丝不苟的全部挽上去,取出抽屉深处的一条红绸,在脑后绑了一条马尾。
她站着拿铜镜照了好几圈,实在是无甚可挑剔的,从酒窖里拎了两壶酒,捎上挂在壁上的一把雨伞,出门去了。
关曦没走太远,出了院门便朝着屋子后方的山上去了。雨天路难行,山间石阶上又湿又滑,关曦唯恐将自己弄得狼狈,便往身上罩了一层符,阻隔雨水泥污。
沿着曲径一路往上,只听见偶尔的鸟鸣和树潮声,越向上越是寂静,连带着雨雾也逐渐浓厚起来。终于,拨开一截拦路的竹枝,关曦到了山顶。
山顶不大,三面都是山谷,一团团雨雾伏在那里,像是下落的云。眼前时不时有游丝一般的水雾飘过,迎着那缕水汽,关曦的视线轻轻落在了一个小土堆上。
那座坟前没有立碑,只是在前面插着一把断剑,由于雨水风霜的侵蚀,已经锈迹斑斑,关曦走上前去,静静立在那。
过了半晌,才动了动,将手里的酒摆在坟前的空地上,将两壶酒全都打开,碰了碰坛子,就提起一壶慢悠悠喝了起来。
关曦布了一层法术幕,雨水飘不进来,又掐了诀清理了地面,便倚在坟包上坐了下来。但全程却是一句话也没有,闷头喝酒,喝完往地上一砸,又觉得失态有些不妥,像是怕那人生气,于是又清理掉碎瓷片,然后又将另外一坛酒也拿上来一滴不剩喝掉了。
雨还在下,淅淅沥沥,落在人心坎上。两坛酒下肚,关曦终于张口说了第一句话:“来看你了,这段时间也活得不错,你保佑下我们俩以后也不错吧。”
说完笑了几声,又没了声音。
迷迷糊糊之间就靠在坟包上睡着了,等醒来的时候,手腕间的玉镯却在震动,如急如催。
这个玉镯和薛湜项上的障冥环同属一脉,相互联结。这障冥环是薛湜出世时亲自为其打造的,为的就是护住薛湜的一缕残魂,好叫邪祟别入侵了去。
这障冥环通常在两种情况下才会震动,一是碰见了什么脏东西,而是灵魂受到侵扰,发生波动时。碰上前者这种情况,不过是障冥环本体发出轻轻震颤,而关曦手上的玉镯并不会有什么动静。而当后者发生时,就会产生现在的情况。
玉镯还在猛烈震动,关曦立马起身朝山下奔去,连院门都不曾踏入,径直朝东南方向下山,身后一柄长剑从屋内飞出,转眼便握在了关曦手中。
孽凉图里的对峙还在继续。
薛湜说出那句话之后,黑衣男子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喜悦的神情,倒是收敛了那一副轻飘飘的模样,一双眼睛看过来,盯得人汗毛发直。
“你考虑清楚了?”对方发问。
“自然。左右不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,那我还是晚死一点吧,好歹先出去拿了酬金吃顿饱饭再死。”
那人却笑了,又从棺材上蹦下来,凑上前来打量薛湜的神情,像是想找出什么破绽,但却无功而返,于是接着开口说:“谁说你会死?我可不是什么魔头,非要以杀人为乐趣。”
薛湜心中自然不会相信,但面上不显,又问:“如何称呼?”
“易承简。”那人垂头沉思了良久,才回道。像是已经太久没提及,差点就忘却了。
得了那人名姓,薛湜才安定下来,就算之后出现误差被这人反杀,至少自己知道仇人是谁,便是化作厉鬼,也要回来找他。
“那便开始吧!”薛湜深吸一口气,然而话音未落,那人已经一道掌风径直朝着面门而来,巨大的冲击下薛湜差点站不住脚,她竭力维持住身形,任凭那道内力透过五窍进入游走。
那道真气兵分五路,从头顶开始往五脏六腑奔去,如同五条红绸,在血管中窜动,须臾之间便已汇聚到丹田,七缠八绕,将元魂捆死。
于此同时,薛湜脖颈上的障冥环开始鸣鸣震颤起来,古玉撞击发出密集的叮当声。随着红绸收紧,震颤的幅度也愈发大,从衣料上直直抖动着升起。
此时丹田内的元魂已经完全被红绸裹得严严实实,一丝缝隙都无。随着红光大作,那些红绸上开始浮现出一些咒文,那些扭曲的符号泛着潋滟金光自绸缎上升腾而起,虚虚悬浮在空中,形成一堵光墙。
薛湜前额上已经渗出了冷汗,面色血气褪去,鬓发已经被汗湿,她勉强掀起眼皮,直直看向立在她面前的掌心,此时那里已经逐渐隐约有一丝丝红纹浮现,在这些红纹完全浮现,连接成一个图腾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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