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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叛叔父》

3. 惊荔园(〇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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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林子不远便是那林官人的下处,这林大官人大名林默,原是一大户人家的公子,因病独身在此,前一向病重在床上躺了好几日,早憋得慌了,病一见好再躺不住,直在门前踱来踱去,心里挠痒痒似的想着才刚在下厨所见的药童。

嘿嘿,哪里是什么药童,他惯来眠花宿柳之人,纵然遮着面也认得出,分明是位姑娘!

看她那双眉目想必也生着好相貌,正好,在这荔园憋闷了这些日,一时半刻也不放他家去,正寂寞难派遣。也不知她是谁家的女眷乱混进来,理他呢,横竖他们林家有钱,拿她做个乐子,事后也不过是多赔她家几两银子。

心下打算着,就瞧见他二人从洞门进来,他忙不迭笑迎上去,一见杜仲,又登时换了副冷脸,“你跟着来作甚?多事。”

杜仲呵呵笑道:“他新进来的,不认得路,我领他过来。”

林默随手打发他几个钱,杜仲接了,见九鲤暗中朝他丢了记眼色,只得一步三回头先走。却不敢走远,到那洞门外头,在篱笆内寻了截木棍,又掉转回来躲在廊角听觑,打算着若是听见九鲤呼救,管他三七二十一,冲将进去,非打得那姓林的满地找牙!

这厢九鲤刚搁下提篮盒,林默便阖上门走到她背后,眼睛自上而下瞄到她腰臀上去,看这玲珑曲线,不是个女人倒有鬼了!

他笑着把脑袋歪去悬在她肩头,“你是谁家的?谁家开药铺招伙计,竟然招个妇人。”

九鲤掉过身去眨眨眼,“你看得出我是个女的?”

林默笑开了些,“你糊弄糊弄别人也就罢了,可糊弄不了我,我一生花丛中来去,所见的女人,恐怕比你走过的路还多,这还看不出来,索性将我这对昭子挖去算了。”

九鲤一壁瞥他,一壁揭开提篮盒端药,“什么花丛?是不是人家说的秦楼楚馆?”

“唷,看来你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。”林默笑得愈发邪性,“既是姑娘家,不好好在闺阁里坐着,跑来打什么杂?给你开多少工钱?不如你到我家去做丫头,保管比在药铺子里打杂跑腿赚得多。”说着便要伸手扯她脸上蒙的白布,“叫我看看相貌,没准还能保你下辈子吃穿不愁呢。”

九鲤忙往后让一步,把药碗端到他眼前,“净说这些没谱子的话,还是先把药吃了吧。”

林默接过碗来,更是高兴,“看来你见过些世面,不惊不怕的,胆子倒大。”

“我该怕什么?怕你?你又有什么可怕的?”

“小丫头,口气不小,难道你爹娘没教过你,姑娘家该避着男人些?”

她可没爹娘,老太太从不教她这些话,庾祺与她更说不到这上头,带她的冯妈妈从前倒说过,不过乡野之地,没这许多讲究。算起来她还是和杜仲一处长大的呢,男女之别知道是知道,却不大有体会。

她撇下嘴,“既该避着,你又明知我是个姑娘,怎么还叫我给你送药?”

“这你还不明白?”林默凑在她颈边细嗅,噘着嘴,险些贴到她肉皮上。

“那你就不怕我家里人寻你的麻烦?”

林默洋洋得意,“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林家是个什么人家,实话对你说,就是闯出天大的祸来我也不怕,这世上还没有银子摆不平的事。”

九鲤绕开一步,缓缓朝窗前走去。心道这杀千刀的,原来不是不懂道理,是明知故犯,听这口气,恐怕没少干这些以财压人之事!

她更厌他几分,心里嘀咕,跑肚拉稀还算便宜他了,回身朝他微微一笑,“明白,明白。”

“好!上道!”他嘿嘿笑撵上去,因想着这丫头不像别的丫头,不大惊小怪的,倒不着急,看她这样子大约也不会跑,好事多磨,还不如同她多磨一磨,另是一种趣味。

不想时不我待,忽然肚子咕噜一声叫唤,肠胃渐渐搅得疼起来,急得他要出门解手,临走前还不忘叮嘱,“我去去就来,你在屋里等着我,自有你的好处。”

九鲤眼看着他跑出去,忙也收了提篮盒出去。会了杜仲,连问她在屋里有没有吃什么亏,她澹然摇首,扭头将那洞门瞅一眼,“我看里头东边还有间大屋子,也是这林大官人占着?”

杜仲轻蔑地笑了声,“东屋是个姓关的在住,也是个有钱人家的爷,亏得他这会不知哪里逛去了,不然撞见他才真是难缠。”

九鲤也厌道:“还有比这姓林的更可恨的?”

“那姓关的病前几日就痊愈了,还赖着不搬回家去住,你当是为什么?”

“为什么?难道这里比家中还好?我看连个伺候的丫头也没有。”

杜仲狠狠笑两声,“要说寻花问柳,家里哪有此处便宜?园子西边那几间屋子住的都是些女病患,有老有少,有良有娼,说是有衙役照管着,可收了他的钱,还不是暗地里给他们空子钻。”

九鲤听他说得这样坏,有些不信,小小个荔园,是官府所设,又受官府所管,怎么会有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?多半是讹传,反正人集中起来,没话也要编些话来说。

回去厨房跟着杜仲随便吃过几口饭,九鲤还是赖着不肯走,幸而出门前她在屋里留了字条给管家,说是跟着杜仲到荔园来看望庾祺,料他们不会急着找,想着再等等,再等等,确切等什么自己也不知道。

不想一更过半,雨断断续续下得大了些,她更有借口不走了。天色昏暗,又未黑净,厨房里留了个值夜的媳妇,各家伙计灭了炉子,皆回两边屋里歇下。

这院中三间屋子,都是四五个人挤在一处睡,因庾祺单独有间屋子安置,杜仲不必跟这些人挤,都是睡在庾祺那头。

可这会那头去不得,这头也歇不得,他只得拉着九鲤在廊下悄声抱怨,“瞧,叫你早不回,这会麻烦了,又不好雇车轿,我看哪里去寻把伞来,淋湿点就淋湿点,先送你家去。”

九鲤背着双手,欹在墙上望屋檐外的雨,倒不甚着急,想到许多年前,她与庾祺刚投回苏州乡下两间茅舍之中,也是这样冷丝丝的雨夜,屋顶漏着雨,一盏昏暗的油灯,庾祺盘坐在硬床板上打算盘。尽管他沉默,木头珠子却噼里啪啦磕着,一声声清脆利落,如雨叮咚,屋外的雨水也变得动听起来。

那时他们刚刚结束了长达一年的辗转,庾祺把算盘放在一边,举头环顾着那间茅檐草舍道:“这是我的家乡,我原是苏州人。”

语气中带着苦闷的笑,他显然不大情愿回乡,是带着她一个小丫头,不好再流浪,迫不得已才要安定下来。她大概是三岁,不大能听得懂话,觉得他的口吻仍和往常一样冷淡,但那一刻她明白,只要落脚下来,就再没有给他撇下的危险了。

那晚庾老太太来抱她,她不肯跟她去,仍睡在他腿上,分外心安。

忽然院门那里先冒进来只白绢灯笼,随即有个人打着伞跨进门槛,就在那门下站着,老远朝九鲤这头望来。九鲤在幽昧中一笑,胳膊肘拐了下杜仲。

杜仲跟着望去,当即面如土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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